入秋了，一枝银桂悄然探出老吕家的院墙，米粒大的小花簇拥在叶腋间，碎金般洒了满墙。驻足闭目，一股极具侵略性的甜香便缠了上来，在鼻尖萦绕不去。

　　

　　“这老头，还真有一手！”李征心中暗叹。城里家家都种桂花，唯独老吕家的，开得这样不管不顾，汪洋恣肆。他抬手，轻轻推开那扇熟悉的院门，“吕叔，我来了。”

　　

　　早些年，李征还是“小李警官”的时候，几乎是天天要来这报到的。院里种的虽都是些寻常花木，算不得什么奇花异草，可在老吕的侍弄下，偏偏焕发出一股磅礴的生命力。每天陪老吕浇水、除草的个把钟头，是他纷杂公务中难得的心流时刻。

　　

　　“发什么愣呢！”一只温暖的手掌拍上他的肩头。老吕一身中式布衫，立在身后，清朗飘逸，不像个六旬老人。

　　

　　“自打你当上科长，可是许久不光临我这寒舍了。”老吕笑着打趣，递过一杯清茶，“无事不登三宝殿，说吧，找我老头子什么事？”

　　

　　“看您说的，没事就不能来探望您了？”李征一下有些窘，为了争取现在这个位置，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心力，如今有事相求才出现，确实显得功利。他抿了口茶，掩饰着尴尬，“您这小院，打理得越发别致了，曲径通幽，不媚不妖。”

　　

　　奉承了几句，他才将话头引向正题：“吕叔，不知道您养过大阪松没有？我近来得了一盆，也不知是哪里照料不周，叶片发黄发焦，总没精神。”

　　

　　大阪松？老吕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那东西品相好的，在盆景圈里是能换一套房的存在，遑论其背后数十年的培育心血。李征这小子，每天忙得脚不点地，哪来的时间和门路？

　　

　　老吕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。

　　

　　“你跟我来。”他放下茶杯，引着李征走向院子深处，“可还认得这棵玉树？”李征想起来了，当年他初学养花，买了棵玉树小苗，结果没几天就东倒西歪，最后还是老吕接了手。如今，那玉树的桩子已有手腕粗，叶片肥厚如翠玉，枝条舒展成伞盖，苍劲的枝干已呈木质化，俨然一件古朴的艺术品。

　　

　　“您这手艺，真是神了！”

　　

　　“没什么，”老吕语气平静，“玉树这东西，你越舍不得剪，它越长得没规矩。剪狠点，反而能逼出风骨劲道。我当初下了狠手，年年‘剃头’，打顶分枝，才让它显出这气象。”他转过头，目光澄澈，仿佛能看进人心里，“人啊，不加约束，任其疯长，也一样要凋零。说说吧，那盆大阪松，到底怎么来的？”

　　

　　李征心头一惊，既讶于老吕的敏锐，又为拥有这样的忘年之交暗自庆幸，胸中块垒莫名松动了。

　　

　　原来，近来单位有几个工程项目要招标，一位梁姓老板多次设法接触他，明里暗里送钱示好，都被他严词拒绝了。直到某天回家，看见摆在门口的那盆大阪松，他心头那根紧绷的弦悄然动摇。

　　

　　“外行人看种花，以为重点是浇水施肥。其实，功夫在修剪。”老吕没有苛责，照旧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你学艺还是不精。下周起，还是每天都来吧。”

　　

　　次日一早，李征寄出了两个快递：一是那株大阪松盆栽，原样退回给梁姓老板；二是一封主动说明情况的信，寄往了市纪委。

　　

　　傍晚，老吕家院外又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。

　　

　　“吕叔！”李征在门外喊道，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，“我来剪枝了。”（苍梧县纪委监委）

　　编辑：林贵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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